谣谣

下午明明下了雪，晚上的天空却晴朗得很。萧景琰探头望了望窗外的月光，心里想着小长苏现在肯定又扒在窗边看月亮了。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的，只是小长苏既贪玩又怕冷，下午跟飞流已经在室外疯了那么久，现在还不早些去睡的话只怕明天又要感冒了。萧景琰愈想愈不放心，伸手便拿起案旁的油灯，打算回去寝殿一趟，敦促那令人不省心的小家伙快快上床睡觉去。

他踏着又轻又快的脚步，一下子就回到寝殿，却有点意外室内静悄悄的，小家伙似乎不在里面玩的样子。萧景琰也没有多想，轻轻推门便进了去，然后不无惊讶地发现，令他挂心得不得了的小人儿居然已经蜷着被子在榻上呼呼大睡了。置于房间四角的火盆令室内的空气暖热适中，似乎宫人在小长苏睡着后进来添过炭，好让炭火在天亮前能维持一段时间。

萧景琰在小长苏的身侧坐下，嘴角因小孩的”优雅”睡姿而泛起一丝笑意。他轻力地把小长苏举到头上的一双小手塞回棉被下，接着皱着眉意识到小孩的被窝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暖和。他伸手在被里摸索到仍是温暖汤婆子，心中暗暗叹息。这小人儿到底要他多挂心才够呢？也不知是否被人摆弄了一会所以扰到了睡眠，只见小长苏忽然翻了个身朝萧景琰靠近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：”景琰……”

年轻帝皇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温柔，他轻轻用手梳拢了几下小长苏柔软的黑发，抬首望了眼更漏，最后终于露出好像放弃了挣扎的表情，解下了外衣在小长苏的身畔躺了下来，心中想着好像自从小长苏来到他身边后，自己的作息便渐渐变得有规律；吃饭和睡觉都准时了，全是为了照顾好这孩子。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宠溺又温暖的微笑，萧景琰伸手抱住了沉沉入睡的小长苏娇小的身躯。

半夜里，萧景琰忽然从睡梦中醒来，在睁开眼的前一刻，梦里的景象仿佛仍在他的脑海浮沉，太过模糊的画面教他分不清那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。然后下一刻，他就清醒了，瞪着眼睛在昏暗中望着帐顶，接着他伸手摸索该安睡在他身边的小人儿，却摸了个空。萧景琰心里一惊，整个人从榻上坐起，环视了四周一下，但都找不着小长苏的身影，萧景琰想都不想便下榻跑出帐外，还因为太焦急而几乎跘了一下。 ”长苏…！” 他跑出内间，月光自打开的窗缘射进室内，萧景琰定下来一看，惊觉那扇窗前竟立着一个高瘦的背影。

那人裹在萧景琰常穿的那件大氅里，只露出一双雪白的足踝踩在铺满整个寝殿的地毯上，没有束好的长发从大氅的领口披散而下，在月光中反映出幽微的光泽，就像只会趁黑夜偷偷跑到凡间的精灵。萧景琰陡然怔忡了一下，那是他连做梦也不会认错的背影。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，用比他想像中嘶哑的声音唤了一声：”长苏。”

不知是否他的错觉，他好像看到窗前的人影晃了一下，才慢慢回过头来。那熟悉的脸容映在月光下苍白得仿若在微微发光。然而无论光线如何昏暗，萧景琰是不可能错认的。那是他心心念念，半刻不曾忘怀的人。他走近他，脚步轻得仿佛怕惊动了黑夜的精灵，直至近得能看清那人琥珀般澄澈的眼睛。

他抬起手，轻轻触碰对方的脸庞，在指尖碰到的瞬间那人好像瑟缩了一下，却最终没有躲开。萧景琰摸到他脸上冰凉的皮肤，心中一紧，下一刻便把人连同大氅一同揽进怀里。 ”长苏…长苏……真的是你…。你终于回来了。” 也许是察觉到萧景琰轻微震颤的语尾已悄然染上哭音，梅长苏一开始没有出声回应他，只是轻轻叹息，顺从地靠在人的怀里。他们在月光下依偎着彼此，在对方的气息中沉浸了半晌，萧景琰才终于调整好因情绪激动而紊乱的呼吸。他扶着梅长苏的肩膀，关切地问：”对了，你现在觉得怎样？” 又看看他身上的大氅：”是不是觉得冷？”

梅长苏用指尖摸摸本是萧景琰的衣物，唇边淡淡的微笑有点恶作剧意味：”…本来的衣服不合穿了。”

仿佛一言惊醒梦中人，萧景琰想起他的好友刚才还是小孩的模样，现在忽然变回大人的身体，原本穿着的衣服当然已经不合身了，所以这才借了他的…那样的话，长苏除了大氅之外，该不会…

萧景琰突然觉得不知所措，梅长苏此刻就在他的怀里，不是那天真烂漫的小孩，而是已经长大成人，经过千回百转重又回到了他的身边，是他从一开始就喜欢的那个人。脑中的千头万绪在他的脑中翻腾，萧景琰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，他轻轻推开怀中的身躯，低声说：”我…我让人给你找些衣服。” 他的话还没说完，脚步还没迈开，就被人从背后抱着，那人紧靠在他背上，紧贴在他单薄的衣物上，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说：”景琰，我现在…只能维持这个样子一会，…你再陪我一下……”